the Secre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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穿著雨鞋、泡在清潔劑與酸液中的日子
問十個在酒廠裡工作的人釀酒在幹嘛,每個人都會說八成的時間在清潔工作。這件事情在出發前便已做好心理準備,但沒到現場還是無法體會真實的狼狽感。
釀酒是一門微生物的藝術——換句話說,每個步驟都是和微小雜菌奮鬥的戰場。所以酒廠裡的清潔可不是簡單的拖拖地、擦擦桌子。微帶腐蝕性的鹼液做強力清潔、加壓水柱做沖洗,還要用稀釋後的酸液徹底消毒。這個殺菌液之重要,器材洗完要浸、用前要噴;剪開酵母包前要噴、取樣測量前後要噴、可能直接間接碰到酒液的手更要猛噴,噴到我覺得可能除了實際消毒功能之外,更有一絲符水般「有噴有保庇」的祈福功效。
而上工第一天,便是令人永生難忘的裝瓶日。當時酒廠的規模就像放大版的自釀,七八千瓶也是全部手工裝瓶,兩三個人從早裝到晚,消毒空酒瓶、填裝、壓蓋、裝箱,幾乎所有的東西都浸在殺菌酸液裡。一刻不得停的節奏,酸液跟著流進手套、噴到衣服上、在擦汗時抹到臉上。等到了下班的時候,身上混著汗水與酸味的深刻氣息,地鐵車廂上的人們恐怕也感同身受。
這天之後,我學到了兩件事:釀酒真的一點也不浪漫,還有要帶換洗衣物上班。
公主少爺不要來:扛麥芽、鋸木頭都得來的揮汗苦工
另一件令人印象深刻的事,就是酒廠裡的熱氣蒸騰。
說到英國的夏天,其實最多也就二十幾度,而且最熱的時間也不過一個月,因此英國大部分的地方是沒有冷氣的。
話雖如此,小小的空間內還同時有一個大鍋爐在強力煮沸麥汁的時候,室內溫度也是飆升到四十幾度的,加上潮濕的水蒸氣,讓我正想去開門讓空間透透氣時:「不能開門!」
「為什麼不能開門?」
「因為空氣對流太劇烈會帶進太多雜菌,要等到裝瓶完才能開門。」
「……好。」
因為當時夏天趕工,所以釀造和裝瓶都是同天進行,我們就這麼一邊滴汗一邊若無其事的裝瓶,心裏只能安慰自己當作做桑拿,蒸完皮膚就變好了。
當然比起其他飆汗的苦差事,蒸蒸桑拿算很輕鬆的了。雖然自己是個女生,但對方亦是相當一視同仁:把數十包三十公斤的麥芽砌成堆、拿電鋸把不要的棧板鋸開、跳進比我還高的糖化槽裡把幾十公斤六十幾度的熱麥芽鏟乾淨…等,讓我又是暗自讚嘆自己的力大如牛,又是感嘆這工作果然不適合細皮嫩肉的公主和大少爺們啊。
上班滴的汗多大顆,下班喝的酒就多好喝
但即使有如此多的體力活苦差事,我還是愛上了這個在勞累中帶著身體力行的充實感、看著麥芽在手中變成美味啤酒的成就感、連枯燥的貼標都帶著一種安定禪意的工作。重點是,上班時流的汗越多,下班時和同事們喝的那杯啤酒就越是暢快美味。
那個夏天,在汗流浹背、手忙腳亂、腰痠背痛的一天過後,先和同事乾一杯自家釀的清新酸啤,再一起去附近的精釀啤酒吧喝幾杯聊天,週末再繼續去大家推薦的市集、酒吧閒晃探險,現在想來,也是一種難得的奢侈。